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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风花雪月

    万花谷内,花草萌动。

    因为独特的死火山地貌,所以在天地间的灵气流动到其上方时会自然沉积,在这春日里万物生发的大好时节,氤氲出成片的白色灵雾笼罩在万花谷四野。

    此时刚好有一阵春风吹来,轻轻地拂开了白雾的一线,透过这一线的天光可以看见,在大块大块的花田药圃旁边,有几栋样式古朴典雅的房屋。

    在最东边的这间房屋内,有三人正盘膝而坐围绕着茶桌。

    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张芍药今日变得格外安静端庄,起身给怀草诗添了一杯花草茶。

    “大师叔,这是弟子亲手采摘制作的杜仲花草茶,特别适合在春季饮用,你尝尝看。”

    怀草诗微笑着品了一口,只觉一股暖流入喉之后流向了四肢百骸,连日奔波积下的疲乏去了大半。

    她衷心夸奖道:“百草之中,杜仲为贵,杜仲上下,雄花为尊。芍药的制茶手艺怕是已经赶上你师傅了,既能保留其中的微苦,又能在入喉之后有回甜上口,生灵益气,师叔浑身的疲乏都已去了大半。”

    “嘻嘻。”张芍药笑撑下颌,瞄了瞄师傅,那眼神中透露的意思正是邀功呢。

    怀风花嘴角微翘道:“大师姐,这茶算起来还是我沾你光了呢。”

    怀草诗诧异道:“怎么了?”

    “师傅!”张芍药的娇声讨饶一点用也没有,只见怀风花直接笑言解释道:“这是我这徒儿给她那哥哥准备的,为此培制时全都用的是万花灵气。”

    “难怪!”怀草诗也是笑道:“我说一杯杜仲花茶不至于使我疲乏去掉大半,原来是小家伙不知怜惜自己,使出了万花心经。”

    提起师门的传承,师姐妹两人倒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芍药,今日师傅要陪你师叔好好叙旧,那几块药圃你帮师傅去打理了吧,乖。”

    怀风花支走了腻在一旁的芍药之后,神色恢复了冷静。

    她认真说道:“师姐,你带着那白建文来万花谷,想来天狩那边也是知道的吧。”

    怀草诗眸子里的伤感被平静遮掩,回道:“知道我具体跟脚的只有他一个人,现在追着我们的是耿剑,想来应该不会有那么快。”

    “哎——”

    怀风花静静地看着师姐,注意到了对方神色中那难掩的情伤,稍显埋怨道:“师姐,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难道你对那个人还余存有眷恋?”

    怀草诗摇头冷漠道:“不,我只恨自己实力低微不能亲手杀了他。”

    怀风花眸光一闪回忆起了什么,冷淡道:“男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师傅说得话才是对的。”

    怀草诗神思中的惘然一闪而过,无奈笑道:“别说我了,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怀风花笑而不语,往事如烟哪堪琢磨。

    怀草诗低着头满怀歉意道:“当年我偷听到他和白豪的密谋时,本想立刻飞信回来,却没想到被直接封闭气脉软禁了起来……”

    怀风花的神色淡漠,杀意显现,“这不怪师姐,若不是那白豪狗贼天天缩在朱雀城内城,我早就杀死此人了。”

    怀草诗眼中也是杀意弥漫,“其中细节,我倒是知道一些的。”

    她见师妹保持着倾听的架势,缓缓说道:“这狗贼利用高阶的铁骨炼体法诀和搬山心法买通了林霄的亲卫副统领,又喊上天狩那一档子jian贼,趁着在外城林家族邸办百日宴防卫松懈之时,带着上千叛军杀了进去。”

    “那个时候白豪的实力与林霄相差无几,都是二品修为,但天狩中的所有高手都去了……”

    怀风花听到这里,轻声说道:“都怪我,师傅和师姐她们本来可以走的。”

    她低着头掖整起了白色裙边,晶莹的水珠儿无声地坠落了下来。

    怀草诗回忆起了小时候自己伤心难过时,师傅总会把自己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她学着师傅的姿势将怀风花抱在了怀里,软语安慰道:“那是你同胞jiejie,师傅她们焉有不救之理。”

    想起师门,在一起怀念时的悲伤情绪总会变得更大一些。

    怀草诗双眼陷入惘然,呐呐道:“这些年我带着白建文他们一直在各地流浪,时刻都在想我能有脸皮回来祭拜师傅她们吗?我也明白这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自己过不了心中的这一关。我是师门的罪人,以前从不曾想过会是自己深爱与崇拜的那个人带领着天狩将师门送上了绝路……”

    怀风华回想起了那一天,总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跟随着师门、jiejie、还有他死在了那一天。

    她现在叫做怀风花,但青葱豆蔻时她的名字叫做白风花。

    生在皇族,本来不会有什么兄姊和睦,但生就双胞胎的两姐妹完全被不同。

    “风花雪月”在木槿皇朝从来都是用来形容美好景色的文字,她们的父母在春风种花树下相识,在冬雪里明月夜生下了她们,遂给了两姐妹取了“风花雪月”这般动听的名字。

    本来“风花”会是jiejie的名字,在小时候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jiejie,所以生性要强的她把这个名字抢了过来。

    小时候似乎都是她在jiejie面前更优胜一些,但到来了她还是输给了自己那位温柔善良的雪月jiejie,输得连一丝扳回一局的胜算也没有。

    因为她和jiejie爱上了同一个人男人,但那个男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的jiejie……

    所以她后来离家修行跟师同姓,所以她后来没有去她们的婚礼,所以她后来没有被牵扯进那场因为皇朝权力更迭而袭卷家人的内乱,没有去到那天的百日宴。

    她活了下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最开始的那几年,她每天过得比死了还难受,直到那两个小家伙的到来。

    想到这里,怀风花默默地捂着胸口,那里有一块合在一起已经完整的玉佩,其中属于jiejie的那一半颠沛流离,历时六年却是鬼使神差般地回到了自己手中。

    也许真的是jiejie她们在天有灵,不然那一天自己也不会出门采药逛荡,更不会遇上隐谷泉府的那一批人。而芍药两兄妹若不想着逃跑也不会被自己遇上,这其中的种种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还是觉得奇妙无比,也许这就是血脉之间那隐隐的联系。

    怀草诗看着师妹陷入了往日的回忆,发现对方的情绪渐渐地从低沉之中脱离了出来。

    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师妹,天狩六年你成了隐谷的四长老,万花谷也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怀风花抿嘴一笑,问道:“师姐你这是在怪我吗?怪我没能守好万花谷的传承?”

    怀草诗认真回道:“不,背弃师门之徒怎敢怪你,师姐只是想知道师妹这些年来苦苦支撑的不容易罢了。”

    怀风花脱离了师姐的怀抱,盯着对方的眼睛诚恳说道:“师姐其实不曾知道,那一年我才重新活了过来。”

    怀草诗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是因为芍药那个小家伙吗,我记得她刚刚说过她就是天狩六年成为了你的徒儿的。”

    怀风花笑颜道:“算是吧。”

    怀草诗看着师妹的笑颜,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师妹,芍药和她那哥哥是泉府那一脉搜刮的孤儿么?其中许多事情,万万不可和隐谷牵连过盛啊。”

    怀风花第一次冷脸问道:“师姐你是什么意思?”

    怀草诗摇头道:“师妹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怀疑芍药她们,而是怀疑隐谷他们,因为当年朱雀城内乱之事也有他们的影子啊。”

    怀风花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冷静问道:“是刺客一脉和泉府一脉?”

    “对。”怀草诗点头说道:“我相信你身处其中早就发现了吧,现在的隐谷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光听名字就令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了。”

    “对我辈修行中人,实力,权力,财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欲望会使强者迷失堕落。隐谷早已不复往日的冷血,反而变得处世油滑,其中有些人会过得更加滋润,但隐谷只会慢慢丧失了自己的特质最后分崩离析,我现在说这些话,只是希望师妹你不要过多地牵涉其中。”

    怀风花想起了最近发生的种种事由,不由觉得一层阴影已经笼罩向了万花谷。

    ……

    在天南沼林,相隔万花谷五十公里处有一块高耸的断崖,在断崖上有一座表面漆黑全部用大理石砌成的巍峨殿堂,高大的青松在它的面前也只是矮小的仆人。

    殿堂内,就算是白日也会有烛火在摇曳,因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不喜日光,所以在建造它的时候就没留给日光通行的窗柩。

    此时,刺客一脉的大执事姜尚修身姿挺拔,正静静地看着隐藏在黑色玉石座椅上穿着连帽黑色长袍的长老,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如金石摩擦般的低哑嗓音缓缓在大厅中响起:“你是说那小子可能突破到了三品?”

    姜尚修沉稳回道:“虽然没有那一战的具体信息,但曹沫身死,耿剑中毒是可以确定的事情,所以我断定木青已经跻身三品。”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补充道:“而且看起来他这三品实力相当不弱。”

    “呵——”

    隐藏在帷帽下的老头儿嗤笑道:“就算他三品修为就已经能够将体内全部的内力转化为真气又能如何?还不是用毒这种小道?”

    姜尚修也不反驳,自顾自说道:“我只是担心长老你的计划会落空,让月九跟木青撞上不一定会有预期的那种效果。”

    姜星源看着自己的义子缓缓说道:“两把不听话的剑,我从不在乎它们互砍时会出现多少缺口,甚至是合二为一成为一把我也不在乎。”

    他语气一顿,向着自己的义子问道:“你说说看,我在乎的是什么?”

    姜尚修今日第一次低头,不改变称谓地缓慢道:“长老在乎的是它们什么时候成为废铁,又什么时候熔铸回炉。”

    姜星渊狭长阴冷的双眼眼里闪过几分满意,轻声说道:“至于你刚刚说到那泉府执事卢飞可能暴露了与我们刺客一脉的关系,这事我自会向那个胖子解释清楚,隐谷发展多年,几脉之间各取所需相互渗透早已是常事,这一次不过是渗透得更深一些罢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姜尚修迟疑道:“我们刺客一脉真能决定刺客的去留归属吗?我那一封信……”

    姜星渊轻抬前臂,制止了姜尚修继续说下去,冷言回道:“隐谷规矩,刺客叛逃与否,它的去留归属都不归我们管,你是知道的,还想问什么?”

    姜尚修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大长老,斟酌说道:“那我们岂不是坏了规矩?”

    姜星渊稍显失望地看着他说道:“死人从不会开口。”春水煮茶的白日下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