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内城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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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南门。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屹立上千年的古城墙轰然倒塌,乱石飞屑还没有冲向四周,人流便从里面冲了出来。 怕了,所有人都怕了。 岩流蔓延的速度减缓,但那低矮的火山灰就像是慢性毒药一般,时刻摧残着众人的气管。 有些人永远地倒在了路上,起初还有人贪图这些倒地之人的财物,但等到这个时候,他们恨不得手脚并用,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邢飞归拢了剩下的四千亲卫军,主动将城墙推到,看着那些从身边惊慌奔逃的百姓,有些士兵一开始会觉得解气,毕竟他们累死累活地提醒却换来了大多数人的冷漠和忽视,但时间一长,几乎所有士兵都在沉默中麻木起来。 “统领……” 有士兵下意识地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那道背影。 亲卫军以守护朱雀城为己任,但因为统辖不同,历来是由城防军负责外城,他们守护内城。 “这个秋天有些糟糕。” 邢飞目光平静,望着半空中的黑云,在心里默默说道。 还记得盛夏时节,内城依旧一片繁荣富庶景象,连炙热的空气里都飘着淡雅的檀香脂气,如今这宛如地狱开启末日降临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啊…… 邢飞转身,所有士兵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邢飞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染着灰尘和汗水的脸,他在士兵们的脸上看到了各种表情,担心、惊惧、麻木、茫然……这些都可以用消极来概括的表情已经蔓延了出来。 邢飞心里一叹,开口道:“你们现在一定有许多想问的,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其实我也一样,我明明比你们知道更多的事情,也为此努力地做过一些事情,但还是没有想到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邢飞的话就像是秋雨,连绵彻骨,让人连呼吸都浸透着无力。 士兵们张了张嘴,满心呼之欲出的疑惑,也因为突然翻涌起来的沉重而凝涩在了喉咙里,等到再被不远处那些喧嚣着跑远的百姓一打断,场间只剩下了合在一起的呼吸声。 邢飞半眯着眼睛,感受着身前士兵们的士气一点点坠向谷底,决定再加一把火:“作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们自问做到了没有?” 议论声多了一些,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下命令的人。 邢飞的视线每落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个人必然羞愧地低下脑袋,连呼吸都憋在了胸腔里。 邢飞等到议论声渐渐消散,声音平和了许多:“现在还只是秋天,等秋天过去后还会有冬天,情况只有更糟糕没有最糟糕,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邢飞长叹一声:“在我眼里,你们已经足够优秀,每一个人都是合格的。但我不能欺骗你们,接下来的形势或许会更加严峻,所以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的,可以马上离开,回到你的家人身边也好,去找燕清也好,我都不会怪你。” 古城墙倒塌后,激扬的灰尘由浊变清,有些沾染在华衣上被奔逃的人们带去了远方,有些落在了破碎的盔甲上被肃立不动的士兵们留在原地。 人和人的命运就像这老城墙上沉淀出历史气息的灰尘一样,或有同种气质,却无同种命运。 没有人离开。 邢飞沉默地看着士兵们,士兵们挺胸抬头,沉默地看着前方,也许在他们的眼里,会有不尽相同的画面。 邢飞说道:“人有所为,亦有不为,我气愤这些人的不配合,所以在危险来临之际叫兄弟们回到安全的地方,如今危险已明……诸位,且愿随我逆行?” “誓死追随统领!” …… “哈哈哈!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一群蠢货。” 一道呼啸声乍起在厚重的火山灰中,一道被青光包裹的身影坠向了长街,在长街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魔物从火山灰中露出身形,居高临下地看向大坑底部。 木青一剑杵地,晃晃悠悠地站直身体,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剑身上的铭文。 魔物有一丝忌惮地看着木青的动作,冷笑道:“白豪那小子死在你手上也不算晦气,黑爷我倒是得谢谢他,不然这么大一座城池,我光是杀人都得杀手软啊。” 木青眯眼望向半空。 魔物体内的黑炎增长了不少,无形中泄露出来的力量将它身周的火山灰涤荡一空。 木青现在已经完全落入了下风,而且刚才他为了救下地面那一群亲卫军,将体内的修罗之力调动一空,但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这更让他坚定了之前的想法,不打算拖延下去。 木青轻轻敲打着镇魔剑剑身,心道:“委屈你了。” 一丝血气飘摇着往半空中的魔物飞去,却在下一刻猛然一顿,立刻转头冲向了木青。 魔物嗤笑一声:“跟黑爷比血食之术?” 吞噬是魔物的本能,而木青靠着食气之法吸收炼化血气,被魔物拉开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 魔物相信,等到修罗之阵完全开启之时,便是这阵中所有人都成为它血食的时候。 它再次从体内分出一股黑炎,这股黑炎漫卷成了吞噬一切的黑色火焰,疯狂地掠夺着天地间越来越浓郁的血气。 等感受到体内的黑炎又增长了一丝,魔物满是戏谑地望向地面,微微一愣,立刻冲向前方。 木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在了大坑底部,出现在了魔物背后。 他一剑轻描淡写地刺出,整个动作在干练简洁,甚至有些缓慢,但任由魔物如何加速,却还是被镇魔剑刺穿了身体。 魔物尖啸一声,音波往外扩散,肆虐的黑炎向内收缩。 各种力量被导引向木青,木青黑发乱发,身周的青光更是遥遥欲坠,但他朝前递出的手臂却依旧纹丝不动。 魔物突然生不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直接用黑炎凝聚出一只手掌拍向木青额头。 木青闷哼一声,镇魔剑立刻产生了一股超绝的吸力,开始吸收起来魔物的黑炎。 魔物惊道:“你竟然敢直接吞噬黑爷?” 魔物这一刻的情绪复杂至极,出自本能的惧意过后,是压抑不住地反差惘然。 从来都是它吞噬别人,哪有别人吞噬它的道理? 看着一脸沉默坚毅的木青,魔物出离了愤怒,你抢夺我的血气不够,还敢把注意打到黑爷的身上,我可是魔物啊?不要面子的吗? 那只拍向木青面门的大手突然凝实无比,重重地拍向了木青的额头。 木青眯着眼睛,直到手掌距离他的额头不足一尺之时,才做出应对。 他曲肘绕腕,镇魔剑从魔物体内抽出后,向上拖曳出了一条醒目至极的红光。 魔物的大手齐腕而断。 看着抽剑飞退的木青,魔物冷笑一声:“虚张声势的脑残。” 说着,它便要将被斩下的黑炎收回体内,却猛然一惊:“嗯?” 那只黑炎化形的大手已经消失,魔物的视线寻着那一缕感应看去,却看到了剑身晃动个不停的镇魔剑。 “你还真敢啊?” 魔物呼啸着冲向木青,木青双手死死地握住镇魔剑,往废墟深处飞去。 孟章在不久前曾无意见地提到过一句,若是能够将魔物封印到镇魔剑内,镇魔剑极有可能提升一个层次。 所以,木青一改拖延的打算,决定封印魔物。 刚才的一击过后,木青确定直接将魔物吸收进镇魔剑内完全没有可能,之后便退而求其次,打算一点一点地吸收黑炎。 但他还是把这种从无垠中诞生的魔物想得太简单了,若不是他体内的真气如同江河一般持续倒灌进镇魔剑内,此刻的镇魔剑恐怕早就承受不住黑炎的侵蚀,直接崩碎开来。 “用突破之时明悟出的道意去压制它,而不是纯粹的力量。” 听到这个声音,木青心里安稳许多,一点一点地尝试起来。 魔物变强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它已经快要追上木青,但就在它汇聚出一道黑炎之枪,打算一击将镇魔剑轰成碎屑之时,却陡然僵在了半空。 “呼、呼——” 木青单手握剑,低着头畅快地喘息了起来。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魔物身上清晰了起来,它骇然道:“黑炎从无垠之中诞生,本就是这世间最接近本质的力量,你凭什么炼化它?” 木青抬起头,镇魔剑被他单手握着垂在身侧,已经不再颤抖。 魔物已经感受不到剑身内那团黑炎与它的联系,一时间竟然往了发动攻击。 木青可没有那功夫等着它攻击,吐出一口浊气后,脚尖一点,便往血气浓郁出冲去。 魔物啸叫一声,突然炸出数十道黑炎冲向四面八方。 木青想要做到一剑切分黑炎,修罗之力就是关键,好在这天地之间最不缺的就是血气之力,魔物也发现了这一点,它和木青之间来来回回的战斗最终演变成了对血气之力的掠夺。 木青炼化了足够一剑的修罗之力,便冲向了魔物,魔物气急,它的想法也在发生变化,从最初把木青当做放在一旁的美味的血食,渐渐转变成了脚底甩都甩不掉的一坨臭狗屎。 每当它被杀意支配起行动,木青的背后就会生出一对虚幻的双翼,瞬间来开一段距离,跑得飞快,还随时准备着反击。 这样的战斗节奏之下,不仅魔物心惊,就连木青都发现自己在高压之下的应对越发能够四两拨千斤。 终于,在又一次追杀未果后,魔物主动立刻了火山灰肆虐的区域。 木青面色一沉。 在火山灰笼罩的区域,刚才那一对潜进来的亲卫军是最后的活人,木青为了救他们还受了不小的伤。 这魔物似乎转过了弯,沿着中轴大道,哪里人多,它就往哪里冲去。 木青满心沉重,本以为又是跟身后那一片片死地一样的结果,但没想到这些地方还有大量的亲卫军存在。 这些亲卫军脸上蒙上沾了水的湿巾,彻底打散开来,三五十一队,正帮助着那些瘫倒在街旁的百姓。 魔物发现了木青对这些亲卫军更加在意,好几次都专门往那些地方冲去。 木青疲于应对,往往是救下一队人马,却顾不了另一边。 如实几次,怒意和无力感交织在木青体内炸开,他对魔物的杀意浓烈得透体而出,一道剑气泼向魔物之时,已经渐渐蕴含出了几分修罗真意。 大道包容万千,既是是恒定不变的,又是千变万化的,更何况领悟之人也各有不同。 就像是同一片树叶,有人关注的是它的颜色,有人更感兴趣的是它的脉络,这似乎是表面与内在的区别,但在关乎大道上,却无有高下之分,因为很多时候,大道也讲究殊途同归。 木青明显没有以无休止的滥杀体悟修罗的杀伐真意,却如同镜面一样借鉴了魔物的滥杀,并且把由此而生的怒意,转化成了对魔物的杀意。 这股杀意纯粹凝练,几近于道之真意。 魔物冲向的那处街道上,白豪正背起一位中毒晕倒的妇女,转头就看见了冲过来的魔物,他眉头一皱,看向身边的士兵,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本以为自己会想起很多人,想起却春,想起葛山……但到了最后,除了无尽的疲惫之外,他整个人的精神深处,竟然感到了一丝无比的满足。 他无心无愧。 他在此时破境了。 “统领。” 有士兵在轻声呼唤着他。 邢飞正沉浸在突破之后的空明心境之中,听到呼唤之后,有些惘然。 临死之前突破又有何用呢,无非是从二品到一品,依旧不能拯救即将消亡的众人。 “嗯?” 邢飞的眼里恢复了焦点,他等啊等,等到身上的气息都已经平静下去了,依然没有等到死亡的到来。 他看向身边,同队的士兵们皆是伸长脖子,一脸振奋地望着某处天空。 那处天空有血气之力在荡漾,更有魔物咆哮着飞远的声音。 邢飞心里一动:“是木青?” 士兵们连连点头:“对,是木青,不,是城主,他刚才一道剑气就逼退了那魔物,原来我们不是孤独地在战斗。” 邢飞沉默,下一刻又笑出了声:“我们当然不是孤独地在战斗,木青在,我相信燕清,还有怀谷主她们也在。” “嗯嗯。” 不远处有轻微的呻吟声传了过来,不用邢飞迈步,已经有士兵抢先冲了过去。 邢飞看着他们奔跑起来的背影,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士气,正如扎根石头缝里的山竹,野蛮地伸长了起来,不同以往,这种堪比重生后的士气,坚韧而常青。 邢飞刚刚突破,借着那股奇妙的天地感应,也将笼罩整座内城的那些勾连起来的阵法痕迹看在眼里,他的视线追随着那一条条远去的痕迹看向了外城,喃喃道:“让我们都尽力吧。”春水煮茶的白日下的刺客